紫禁城一对蝴蝶的翅膀，扇动了承德避暑山庄二十里宫墙

图片选自付清远《承德避暑山庄》

承德避暑山庄的围墙，蜿蜒曲折，犹如万里长城的缩影，守护着避暑山庄。站在城墙之上，可远眺金山、俯瞰外庙，锤峰落照，青枫绿屿... ...，二十里城墙内外，到处都是靓丽的风景，美不胜收。

从康熙四十一年（1702年）七月初三日工部接谕旨，对热河上营“差官划界布桩，此后禁断行猎、放牧”开始，避暑山庄的围墙多次扩建、修整，我们现在看到的规整的二十里城墙的最后定型，竟与京城里的一次暴乱有关。

紫禁城一对蝴蝶的翅膀，扇动了避暑山庄二十里宫墙。

这对翅膀，长在了一个叫林清的人身上。

1.

乾隆三十五年（1770年），直隶黄村巡检司（现在北京大兴黄村）衙门书吏林先始家生了一个男孩儿，起名叫林清。

按理说，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少爷，怎么着也得四书五经地一路读下来，考取个功名什么的。可林清却没有，到十七八岁的时候，去了北京西单牌楼九如堂药铺做了伙计，三年学徒，略懂医病，满师以后，在三里河药铺当伙计。可这家伙不学好，身染疮毒，被药铺逐出，从此开始浪迹天涯。

他给人打过更、父亲死后，他顶替父亲上过班，做过黄村衙门书吏、后来又和姐夫一起开茶馆，可他终日赌钱，又被姐夫撵走。

这个时候，他又偷扒边墙，到热河做小工，挣了些钱，回到北京后继续吃喝嫖赌，很快就又把钱花完，于是就南下苏州，也没混好，最后做了运河上的纤夫，拉着粮船又回到了北京。

从这个人的经历就能看出，这不是一个安分的人，也是一个狠人，为了自己的欲望，肯吃苦，没底线。

林清回到北京，饲养鹌鹑，开鸟雀铺。在此期间，结识了民间宗教八卦教里震卦教首的儿子王彦，了解了不少“教内道理”。

八卦教，是当年白莲教的变身。嘉庆十一年，林清加入了坎卦教。

这种民间宗教就和金庸小说里的各种教派一样，少林、武当、昆仑、峨嵋、华山、崆峒、明教、丐帮，总有人想当教主。林清也是，他凭着多年的江湖经验，智斗群雄，于嘉庆十四年，逼迫前任教主退位，自己做了教主。

2.

林教主胸怀大志，“勇于进取”，很快，他就把过去只在京南一带活动的坎教，发展到了京城、京畿诸县和直隶地区，教众也从过去单一的农民，吸收进地主、手工业者、衙役、官吏、戏院老板，还有宫内的太监。

嘉庆十六年，林清首赴河南，结识了震卦教徒李文成、离卦教首冯克善，三人结拜，使分散在直、鲁、豫的坎、震、离三教统一。在三教分工上，林清称天皇、冯克善称地皇，李文成为人皇。他们商定：

天皇与地皇共同辅佐人皇夺取天下，重造江山。

嘉庆十八年，已经掌控了八卦教绝大多数人马的林清、李文成认为：天地由八卦组成，国家也将由八卦组成，上合天理，下顺民情，因此将八卦教改名为“天理教”。

天理教，也没啥天理。他们以收预付款的形式，让教民先交粮食若干，承诺起义成功后给耕地若干，官职几何... ...，还写有文字契约。

谁知道还有烂尾楼的事呀！

不过，嘉庆皇帝的霉头出现了。

3.

三人约定于嘉庆十八年九月十五日在直隶、山东、河南三省同时起义。当时的舆论先行是：若要白面贱，除非林清坐了金銮殿。比当年的“大楚兴、陈胜王”还要直接，可以与“闯王来了不纳粮”相提并论。

当时，京城周围就有一个贫困带，“顺天户口繁富，民风笃实；加以地多硗薄，人近朴陋。距京师数十里，即栖茅啜菽，一如穷乡僻壤”。林清自称太白金星下凡，能解决百姓吃饱肚子问题，于是，教众一呼百应。大家跃跃欲试，想跟着林清吃白面。

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，哪个朝代都有，这不，还没到九月十五呢，河南方面出事了。九月初二，滑县当局获悉李文成预谋造反，初三，就把他抓起来了。

李文成的老婆张氏很猛，和冯克善等人率领三千教徒杀进滑县，救出了李文成等人，起义提前爆发。

那个时候没有手机，更没有微信和抖音。河南、山东打起来了，北京这边的林清还不知道呢。他仍按原计划进行，九月十四日，林清派遣三百多名教徒潜入北京，十五日在京城内太监教徒的配合下，以“替天开道”的名义，七十多名教徒分别从东华门、西华门杀入了紫禁城，

东西两路都有太监教民引路，守门侍卫猝不及防，直奔隆宗门而去。一时间皇宫大乱。宫中守卫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，一片混战，一支箭射在了隆宗门匾，到现在还没拔出来。

隆宗门上现在还插着一支起义教徒的箭

此时，嘉庆皇帝还在热河避暑山庄。

林清等人原本计划拿下紫禁城后，在皇帝回京的路上截击嘉庆。没想到嘉庆皇帝的二儿子绵宁组织官兵就把起义军给剿灭了。

绵宁还亲自用火枪“乓乓”两枪就打死了两个，一下子就震住了这些闯进来的教徒，绵宁就是后来的道光。

大刀长矛毕竟打不过火枪火炮，但这次暴乱震惊了朝野，震惊了全国！

嘉庆后来表扬说：朕之皇次子亲执鸟枪，连毙二贼，贝勒绵志，续击一贼，始行退下，大内平定，实皇次子之力也。隆宗门外诸王大臣，督率鸟枪兵，竭二日一夜之力，剿捕搜拿净尽矣。

十七日，因叛徒告密，躲在黄村的林清被捕。这家伙居然没跑！

十九日，嘉庆得到消息，中断了木兰秋狝，急忙从热河赶回北京。二十三日，嘉庆皇帝在丰泽园亲自审讯教党，林清“其悖逆情事与夫挺身居首，直认不辞”，后经刑讯，将主要头目名单、籍贯逐一吐供后，被凌迟处死。

4.

丢人呀，太丢人了。

号称固若金汤的紫禁城，居然被几十个老百姓给打了进来，惊吓了众位爱妃，这还了得！

五十三岁的嘉庆皇帝痛定思痛，先是从自身上寻找原因，检讨自己的过失，同时，也痛斥吏治腐败、兵备松弛，最终酿成大祸：

我大清国一百七十年以来，定鼎燕京，列祖列宗，深仁厚泽，爱民如子，圣德仁心，奚能缕述？朕虽未能仰绍爱民之实政，亦无害民之虐事，突遭此变，实不可解。总缘德凉愆积，惟自责耳。然变起一时，祸积有日，当今大弊，在'因循怠玩’四字，实中外之所同，朕虽再三告诫，奈诸臣未能领会，悠忽为政，以致酿成汉唐宋明未有之事。

——《遇变罪已诏》

然后，他除了搜捕漏网教众，严厉镇压外，还严密保甲法，焚毁“奸盗邪淫”书籍，加强对太监及宗室人员的管束，还增加哨卡，整饬军备等。

这相当于亡羊补牢。嘉庆皇帝决定开展一次全国范围的安全生产大检查，北京圆明园、热河避暑山庄是检查重点。

避暑山庄宫墙的五孔闸

5.

一检查，发现问题还真不少：避暑山庄四面围墙俱不高峻，背面依山修筑尚不显露，其东自惠迪吉门起，西至秀起堂西南山脚止，墙外行人均可望及园亭以内。

太矮，安全系数太低了！

嘉庆皇帝“着毓秀、热河总管嵩年、俊山详加履勘，酌议具奏”，拿出整修意见。

本来，承德这一年的市政建设工程是清挖旱河，嘉庆说，挖旱河是常规工程，事在可缓，还是先修城墙吧：

传谕热河总管署、热河道嵩年、热河总管俊山：嘉庆十八年十二月十四日，奉上谕，章煦奏修挖热河旱河工程，请派员估勘等语。该处旱河每年挑挖之后，经雨水冲刷，旋复淤垫，本系岁修工程，事在可缓，着暂行停办。至避暑山庄四面围墙俱不高峻，背面依山修筑，尚不显露，其东自惠迪吉门起，西至碧峰寺、秀起堂西南山脚止，墙外行人均可望及园亭以内，若将墙垣一律加高，工程浩大，难以兴办，或于墙垣之上增添木栅一道，上置铁叉较旧约高丈余，似为严密，但不知共需工料若干，着毓秀嵩年俊山详加履勘，具奏其山庄周围地段绵长、旧堆拨较少不足以资巡查，并着毓秀等酌议，将来驻跸山庄之时，应添堆拨若干或专用该处满兵或恭用绿营官兵，筹议妥协详悉，会同具奏，将此谕令知之，钦此。

6.

皇帝一“钦此”，大臣们就会很认真地去做了，金口玉言嘛，工作不认真会掉脑袋。

嘉庆十九年（1814 年），根据嘉庆皇帝谕旨，热河方面先做摸底调查，实测“山庄外围墙计 2913 丈3尺，除北城墙 609丈8尺不需增补外，东自惠迪吉门北山根起，往南再向西至秀起堂处，围墙计 740丈6尺，高约9尺5寸至1丈零5寸之间。而从秀起堂起往北至北山马道止，共长 753 丈4尺，墙高仅 7尺5寸至9尺5寸之间，实属低矮”。

因此，根据旧有宫墙“系里外两披合贴成砌，顶宽 6尺4寸，底宽7尺2寸”，拟将“里面墙身不动，惟将外面旧墙身往上长砌加高〞，加高后一律通高1丈6尺5寸，与丽正门、城关门、德汇门、碧峰门四处城台垛口皮相平。此外，另有“靠乐成阁城墙一段长23 丈5尺，旧制往西凹进，紧挨殿座台帮，今拟随外面城墙原有地基取直，往东挪砌展宽2丈3尺，离殿座台帮，以资严密”。

山庄宫墙在原有基础上再次加高，永佑寺东侧一段宫墙向东挪砌加宽。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嘉庆年间加高加固后的宫墙。后世的修补，基本没有改变那个时候的形制。

紫禁城的一对蝴蝶翅膀，扇动了避暑山庄的城墙。

老羊铲史写了一部分避暑山庄景点和故事，今天的城墙是其中之一，其他的可点击下面的链接：